每当夕阳的余辉落在这座江南小城的香樟树梢上的时候,罗萍那赋有磁性的声音便和淡淡的香樟的味道溢满了整个校园。罗萍是学校广播站的文学主播,她喜欢在朗读那些缠绵悱恻的美文或小说的时候,在背景音乐里放一些钢琴曲。巴赫、肖邦、施特劳斯。这些钢琴曲都和那些文章不谋而合,又在罗萍那赋有磁性的话语演绎下,现得那么沁人心脾。也不知道是那些文章为这钢琴曲而生,还是这些钢琴曲为那些文章而生,更或是它们多为了罗萍的声音而生。
其实罗萍学的是旅游专业,但她喜欢播音,从大一才来,她在播音方面的才华便得以展现,很快便成为校广播站的文学主播。她的打扮却不像一个旅游系的女生。不喜欢化妆,最多在洗脸的时候涂一点AVA的洁面乳,然后抱着大摞的字典、语法书和杂志素面朝天地穿行在宿舍、阶梯教室和自习室之间,只是每个周一和周三的下午去艺术楼的广播室播音。罗萍觉得这样平淡的日子才是生活的本质,不该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发生,包括那虚无缥缈的爱情。
每次罗萍从广播室出来的时候总能看到那个长发男生坐在艺术楼底下的大草坪上,背靠着一棵硕大的香樟树,翻看着手中的书。在夕阳的照耀下,几根白色的头发发出银灰色的光。那男生大多一袭白衣,或运动,或休闲、或正装,但运动休闲的居多。只是有时戴着一副天蓝色的无眶眼镜,使得那张俊朗而苍白的脸更加的忧郁。至于他为什么忧郁,罗萍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因为这一切与她无关。
北飞从一进这所江南的大学起,便喜欢上了这里淡淡的香樟味儿。但他起初选择到江南并非是喜欢这里的香樟,而是觉得江南这里应该有传说中烟雨蒙蒙的天气,这种天气应该很适合他。但来了他才发现,江南并非总是烟雨蒙蒙,但这儿淡淡的香樟味儿却与他的忧郁不谋而合,至于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忧郁,他却不知道。他似乎每天都在寻找着自己忧郁的原因,但他总是找不到。他写一些烟雨的文字,企图来诠释自己的愁苦,也妄图用这些东西来忘却这份愁苦,但于事无补。
B、
直到有一天北飞听到了罗萍那赋有磁性的声音,背景音乐是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演奏的《永远的阿狄丽娜》,婉转的钢琴曲与罗萍那赋有磁性的声音是那么的契合,仿佛天籁一般。而罗萍朗读的正是北飞的一篇《江南烟雨的愁苦》。娓娓道来,将北飞所写的这篇文章与北飞当时的心情诠释得如此的贴切,就连北飞自己也为之叹服。
北飞不知道罗萍怎么看到了这篇文章,它登在一家发行量很小刊物上。北飞以为没有人会发现它,可今天它却以电波的形式出现在了自己学校的天空中,又被一个女生演绎得如此完美,更是他想都没有想到的。终了,广播里又放了一首《星空》。“好,今天的文学欣赏栏目就到这里,下周一再会。”简短的结束语是罗萍一贯的作风。
北飞是跑着赶到艺术楼底下,这是他第一次有如此想见一个人的冲动。
从艺术楼出来的女生个个风姿绰约,妖艳动人,北飞看不出谁是刚才那个读自己文章的女孩儿。当罗萍从她身边经过时,他只觉得这个女孩儿不属于这里,素面朝天,一件与这个初秋季节不太相称的白色短袖小衬褂,镂着精细的蕾丝花边,下身穿着一条米白色的百褶裙,很像是一个中学生的打扮。在她的身边,都是写衣着鲜艳,百媚生娇的女人,她仿佛是放在一堆金子中的一块和田羊脂美玉,温润自然,落落大方。可北飞不敢确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播音员。他一直在艺术楼下等着,直到上弦月也落在了艺术楼的背后,北飞觉得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孩儿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是自己却错过了。一阵微风吹过,北飞打了个喷嚏,觉得有些凉。
其实那天罗萍也注意到了北飞,那和自己一样一袭白衣一头长发的男生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显眼,他的目光四处游离,似乎在找什么人,但她知道不是在找自己。这样的帅哥每天在艺术楼下不知道有多少,但没有一个是在等她。至于那篇文章她是偶尔一次在一本发行量很小的杂志上看到的。她觉得这个北飞应该属于江南,从淡淡的香樟味儿她就可以这么断定。至于这个北飞长什么样儿?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想至少头上会有几根白发吧!谁让他如此的多愁善感呢?
打那以后,北飞便时常在周一和周三的下午去艺术楼下的大草坪上,背靠着一棵硕大的香樟树看书。因为那里是校园听广播最好的地方,电波最强,声音也最清晰。罗萍在朗读那些美文和小说时还是喜欢放那些美妙的钢琴曲,《蓝色的爱》、《爱的纪念》、《秋月的私语》,如行云流水一般沁人心脾。北飞总是用心聆听着,但他没有到广播室去找罗萍,为什么找她,因为她读了你一篇文章,北飞认为这个理由不是太充分。
C、
当香樟那淡黄与墨绿的叶子和黑珍珠般的果实落满整个校园时,罗萍遇到了北飞。原来那个多愁善感的北飞真的属于江南,而且就在自己的身旁。那天学代会,北飞的财经系的旁边坐着的就是旅游系。罗萍是从北飞的胸牌上知道身边的这个老是在艺术楼下看书的男生就是北飞的。他的脸上依旧缺少笑容。
北飞也注意到身边的女生就是那个每个周一和周三在广播停下的时候从艺术楼出来的女生,而且从她的胸牌上知道,她是旅游系的,与自己同级,叫罗萍。
两个人在会上无语,到是散会后,罗萍先找的北飞,“请恕我冒昧,你写过一篇叫《江南烟雨的愁苦》的文章吗?”北飞礼貌的点头称是。“我读过那篇文章,在校广播上,我是校广播站的文学主播,我叫罗萍。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有些忧郁的才子。”罗萍主动的把手升了出来,北飞觉得有些唐突,但还是礼节性的握了一下。北飞感觉这只表面柔软的芊芊玉指之间有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内劲儿,他那里知道罗萍的钢琴过了八级。这是一只好看的手,但是上面却有一小块似乎是被冻伤的暗红依稀可见,但他知道第一次见面,便对一个女生的手大加评论,是更唐突的,所以北飞什么也没说。“我可以邀请你到我的节目里做一次嘉宾吗?我想许多人都想知道你的一写些故事和你的文章。”“可以,时间你定,这是我的手机号,安排好了打我电话。”“好,你看下周三可以吗?到时我打你的手机。”“行,再见!”“再见!”
那次节目做得很成功,结束后在艺术楼下罗萍邀请北飞共进晚餐,北飞说:“还是我请吧!我今天刚刚收到一笔稿费,我想请人和我一起分享,不知道到小姐可愿赏光。”罗萍莞尔一笑,有点腼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晚上七点半学校对面浪漫一生咖啡屋,静侯尊驾。”“好啊!”罗萍便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开了。夕阳的余辉落在香樟树梢的同时,也把罗萍的倩影拉的老长。
D、
七点半,罗萍走进了浪漫一生,上身着一件粉红色毛衣,下身是一件黑色绲边绣花直桶工装裤,黑色小羊皮高跟鞋,依旧没有化妆,长长的黑发披在肩后。咖啡屋整个成橙黄色格调,和罗萍的粉红搭配得有些暧昧,钢琴曲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当罗萍款款得走到北飞的面前时,北飞差点没认出来。北飞着一身白色正装,没有系领带,脸上依旧有那份淡淡的愁苦,因为没有戴眼镜,所以他看罗萍就像一个毛茸茸的粉人儿,背后还发出粉红的光,给罗萍镶了道橙红色的边儿,眼神也有点暧昧了。
“我们都显得过于成熟了,对吗?”落萍又一次打破了僵局。“是啊,我差点儿没认出来。确实,成熟多了,有点女人味儿了。”相对坐下,罗萍点了一杯夏威夷可娜,北飞点了曼特宁。夏威夷可娜是采用夏威夷火山区生产的咖啡豆加上自家烘焙的一流技术烘焙而成,味香圆润、回味无穷、甘滑而略有少许酸性,很适合罗萍这样的女人。而曼特宁咖啡是选用印尼进口的咖啡原豆烘焙而成,其甘味、苦味较高,具属特香味,咖啡因较高与北飞的愁苦又十分的契合。交谈的气氛非常融洽。聊的话题虽然还是文学和生活,但很投机,没有语塞的尴尬场面出现。过后北飞又提议去附近的公园散步,罗萍默许。
深秋的公园里一片萧瑟,惨荷满池。一阵微风吹过,落叶纷飞,罗萍打了个喷嚏,北飞将外套脱下给罗萍披上,罗萍没有拒绝。
回来后,罗萍觉得一切还是有些虚无缥缈,但那杯夏威夷可娜的甘味儿还在唇边啊?当晚罗萍做了一个梦,北飞依旧一袭白衣,但离罗萍乎远乎近,当梦醒时,罗萍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现实。
后来北飞又请罗萍吃个几餐饭,罗萍也请北飞喝过一次大红袍,气氛都非常的好。两个人的关系也在这气温渐渐下降的季节里慢慢升温着。
E、
不知不觉冬天已经到来,江南的冬天是很少有雪的,即使有也不会太大,只是薄薄的一层,但罗萍的手上还是多了一块块黑紫色的冻斑,北飞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是他又能为她做什么?手套她的是最好的,还用了LLQ的蛇胆护手霜,都没有效果。
圣诞来临,北飞请罗萍在昔日重现吃饭,罗萍送了一盘平时最喜欢用的钢琴曲的CD给北飞。北飞送给罗萍的是一枚纯银三颗水钻的镂花尾戒,罗萍十分的喜欢。但透过三鲜火锅里冒出的淡淡雾气,罗萍还是看到了北飞今天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罗萍关切的问。“没什么,罗萍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我就要到东北去了,我有一位叔叔在那边办了一家工厂,现在叔叔病危,膝下无子,要我去帮他照顾生意,休学手续都办好了,后天就走。这枚戒指是我在精艺坊和师傅学着打造的,师傅说纯银有种内能,可以御寒驱毒,你好好收着它,当作个想念吧。”
罗萍第一次在北飞面前流了泪,泪水湿透了北飞的那件白色正装。
F、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香樟树的新芽儿又长了出来,那么翠绿。罗萍把那枚尾戒用黑色的丝绳系上戴在了脖子上,她知道北飞回不来了,飞机落在了渤海边。
罗萍依然在每个周一和周三去艺术楼做文学主播。背景音乐变成了贝多芬的《记忆》。她走出艺术楼时,那棵硕大的香樟树下的大草坪上再也没有了那个一袭白衣,满脸愁苦的长发男孩儿了,只有香樟淡淡的味道在整个校园里慢慢飘散着。